[黄始木/韩汝珍]藏象

*秘森s2定了,把这篇重放出来下

*随便看看


婚后休假,汝珍窝在家里,吃完晚餐洗碗,意兴阑珊涂鸦累了,放下笔趴在桌边,望着客厅一个专心致志、心无旁骛工作的人歇了会,“四平八稳啊,四平八稳,真是。”她端详片刻,感慨着啧了一声,不经意翘起嘴角,随后突然又像心血来潮似的,“……我说,”汝珍清了清嗓子,提高声调,很快就已经驾轻就熟、难辨真伪地装成了一脸严肃,“生个孩子吧,我们。”她问,朝对方,“好不好?”

“对方”这个时候刚巧整理完资料,纸张堆叠在掌心,摇摇欲坠。他坐在茶几旁边,听见声音抬头,仿佛不动声色,事实却飞快又生疏地小幅度眨了眨眼睛,“小孩?”尽管嘴唇红润,声线与语气依然平静得要命。

“嗯,要跟你很像的那一种。”她点点头,表情认真,踩着拖鞋端着玻璃杯走过来,双腿蜷缩坐进了沙发靠垫,露出小半截脚踝。这套软垫还是自己搬进来以后才去买的,最初的沙发颜色暮气沉沉,老气横秋,温度也总是冷冰冰,一点都不可爱!根本没法舒服坐人!

他于是转过身,盘腿倚靠茶几,手肘压在桌面上,十分安静地凝视她,那个架势就像在较真审阅一份枝繁叶茂、艰深复杂的文件。很暖很暖的暖黄光线泼洒下来,晕染了淡灰色T恤,“……不要了吧。”许久以后,他却忽然说,继而挪开眼睛。

“哎,”汝珍沉默了几秒,仿佛疑惑又不满,“为什么?哪里不好?”与此同时她抬起胳膊,使了点儿劲儿,试图把人徒手拎上沙发。

于是他依循着对方气力,很乖顺很端正地就坐到了沙发边缘,略微低头,手握膝盖,T恤领口露出来的后颈上汗毛细密,发尾在光线变换中显得金灿灿毛绒绒的,“像我,”随后平淡道,口吻陈述,实事求是又波澜不惊,“没什么人喜欢。”

“喂!”结果对方听见,顿时怒瞪起眼睛,下一刻已经拿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,“什么叫‘没什么人’啊?!”她重复道,脸颊涨红,腮帮子也气咻咻地鼓了起来,简直快变成氢气球飞到天上去了,“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黄检察官?我难道不算是个人吗?”

黄始木一愣。

“……一个人喜欢。”沉默几秒,他突地侧过脸,抿了抿嘴,好像是勉为其难又好像是精益求精地换了个数量词。

“哎,真是。”对方这个看起来风轻云淡的态度是最让人要没有办法的,仿佛一只安静蹲伏、慢条斯理的刺猬,何况“没什么人喜欢”和“只有一个人喜欢”,如果细致分辨,听上去也不知道是哪个更惹人生气一些。

汝珍盯了他好一会儿,又想气又想笑,最后哭笑不得地憋了半天,“都是个已经结婚的人了,还说什么‘没有喜欢’‘没有爱’的,听上去这么可怜!”可又没办法真的生气,“扪心自问一下啊,黄先生,我难道是哪里亏待你了吗?嗯?”

“没有。”

结果对方回答得快极了,声音里还混杂了一点匪夷所思的兴致盎然,“汝珍很好。”

太一本正经了,这种话竟然也能说得和法庭上盖棺定论一样,怎么这么可爱!她难以控制、鬼使神差地想,随即转过视线咳嗽了一下,为了竭力掩饰要笑出来的欲望,分散注意,还抬起手摸了摸对方后背,“好嘛,刚才有没有被拍痛?”

“没有。”他立刻便摇了摇头,幅度细微,肩膀在她手底海潮似的轻柔起伏,汝珍却有点怀疑,试探性地用力又揉了一揉,T恤因此泛起涟漪。对方难以避免地在惯性中前倾弯腰,停顿片刻,继而叹了口气,很小很小地侧过脸,“是真的,”他道,“没有骗你。”

“眼镜要掉了。”紧随其后,又说。

太可怜了。汝珍这次是真没忍住,只来得及抓起靠垫蒙脸,已经捧腹大笑、乐不可支,倒栽在对方腿上。他终于能直起身取下眼镜,随后碰了一碰对方发顶,等了片刻,看人竟然还没笑完,“不要遮脸,”只能语气无奈,“太闷了。”

“没笑话你。”对方辩解,整个人却依然笑得颤抖。

“你是在笑话我,”他伸手把软垫挪开,神情平静,继续又去握她的肩膀,“笑也没有关系,能够笑成这样,应该是挺好笑的。”与此同时失去遮挡,汝珍的眼睛也在软垫边缘重新露出来,它们安静地燃烧,闪亮又璀璨,仿佛遥远星星。

“看得清吗?”

凝视几秒,笑意还没散去,她又抬起手试探性地挥了一挥,“这几天看资料那么多,这么辛苦,散光会不会加重?”

“没有。”他听见,很快回答,将对方的手轻轻攥紧。汝珍见状,笑眯眯地与人五指交缠,两个人拧在一起玩笑一样翻来覆去地角力。

“……如果像我呢?”

过了一会,她忽然又问,力气骤然松弛,“小孩像我,连你都说不定会喜欢哦。”

他闻言低下脖颈,望向对方,身侧,落地玻璃五彩斑斓,夜色温柔,光线好像疏而不漏的罗网,“天网恢恢”,继而网罗起一颗接一颗星子,“我也可能不会喜欢他。”

这是一个陈述的语气。

“我没有,喜欢过其他人。”他把另一只手按在坐垫上,掌心接触,布料顿时泛起深浅不一的皱褶,仿佛涟漪与波纹,“……但是小孩,像我还是像你,无论如何,你都一定会喜欢,很多人也会;如果我没有,让你失望了,你还会高兴吗?”

黄始木转过眼睛。

很多次,凌晨一点、两点,他站在落地窗前,城市空旷又熙攘,夜景深邃,人间世纸醉金迷、流光溢彩依靠玻璃映照在他的身上,好像黄始木包藏蕴涵了整个城市在四肢百骸,十分喧嚣,并且运转不休——事实却是万千霓虹都是“梦幻泡影,如露如电”,他的器官里不仅没有城市,他心无挂碍,一无所有。

汝珍很轻很轻地坐了起来。

一些情绪永远不会像其他一些情绪,甜蜜蛋糕、酸涩没有成熟的水果,吃了就没有了,“Bon appétit”,被胃肠蠕动磨损;仿佛许多人把泡腾片投进玻璃杯,药剂与苦涩飞快地溶解稀释,碎裂出气泡与嘶嘶声,继而渗透每一颗每一粒分子,如影随形,积年累月。

“只有我一个人,是不是……太少了。”

他问她。


脑部手术让人失去情感,仿佛通天路途塌陷、繁茂葳蕤的枝叶萎落;但既然失去,覆水难收,过于执着地判断“好坏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。

他于是逐渐熟悉,也适应了这个不得已而为之,又不得不为的选择与结果。群体与结构的壁垒森严,围墙四起,他如同一颗油投身江河湖海,过程难以避免是牵筋动骨、跌撞磕绊的,因为自己已经拿“情感”权衡换取了“不疼痛”。这应该是不公平:因为大多数人既不需要这个选择,也不必承担这个结果。然而归根结底,人间世终究难以如意,又大都难以公平。

“……我是,开玩笑的。”很久以后,汝珍说,语气少见的小心翼翼,缓慢又温柔,如果落雪,几乎连雪花都难以惊动。她的手依然躺在对方掌心,犹如一颗正襟危坐又色彩斑斓的糖。此时此刻,暖气将人不动声色地包裹,类似琥珀包裹昆虫。

“我知道,”他听见,点了点头,继而声调平常地回答她,没有丝毫惊讶诧异的颜色,好像运筹帷幄又好像明察秋毫,“你在餐桌看了茶几很久,还笑了。”

汝珍睁大眼睛。

“我觉得你想听真话。”他随后说。

一个刹那,气氛忽然变得有一点像果冻,晶莹剔透,柔软,带着黯淡的粉红与深蓝色,点缀金粉,隐约发甜又颤颤巍巍。汝珍安静地凝视了他许久,忽然叹了口气,“黄始木。”她突地喊。

“嗯?”对方显得有些疑惑。

“我,很喜欢,”她说,眼神认真地蜷起手指,“很喜欢你。”接着挠了挠对方掌心,真挚又绵软,好像小猫试探严肃地抓起线球,“而且,我们大多数人,如果喜欢了什么,就会希望别人也喜欢自己喜欢的人——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喜欢你,甚至比‘所有人’还更多的人喜欢你。”

“……这是,”他闻言,习惯性地蹙起眉头,仿佛始料未及又惊诧,他想说“汝珍,这是不可能的”,还想说“我也不需要”,可终于只来得及露出两个字,犹如棉花糖蓬松地缠在了手指与木棍间。

“我是开玩笑的,小孩。”她笑起来,眨了眨眼睛,“但是真的想有一个人……更多一个人爱你。”

汝珍盘着双腿坐在他的旁边,很近,嘴唇又薄又红。他看了几秒,忽然偏过了头,轻轻地挨了上去,力量平静又蕴藏汹涌,好像将要亲吻的是一盏灯或者一朵云。

他们很慢很慢地亲了一会,仿佛海潮。

“始木。”

潮水涨退以后,沙滩湿润,汝珍躺在对方腿上,鼻梁斜架了一副巧取豪夺来的、完全没有必要的眼镜,抱着靠垫;眼镜被绑架,时间久了,黄始木只能无辜地半眯起眼看她,看得模糊勉强,费劲又心甘情愿。

“怎么了?”

他依然沉静地问。

“没怎么。”她想了想,视线从镜片上飘过来,又戳了戳对方,“我想喝水了。”


*给黄检缴个税,希望有一天他能像老曹一样笑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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