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TSN/ME] Some old days 03

在诉讼案过六年后
Mark发现自己会在某一些的下雨天回到六年前的日子。
———
Kirkland还是老样子。
Mark走进里屋,开了电脑。他微微思索了一下,最终走向冰箱拿出一瓶啤酒。
其实,用石片割手,这真是个蠢办法,简单又粗暴,在某个瞬间还会疼得厉害。然而它胜在行之有效,干脆利落,只对Mark自己有伤害。大不了以后他的手上最多会多出一条疤。
做完这些再抬头,指针指向了8:13。
时隔九年,Mark重新做回九年前Kirkland宿舍的椅子上,他将要再干一遍年少轻狂时干过的事。他会在blog上骂刚刚和自己分手了的Erica,尽管回首往事,他不认为这个行为有一丁点正确;他也会黑进Harvard的系统,盗取女生照片,建成Facebook最初的雏形Facemash。
毫不犹豫。
因为,纵使Mark Zuckerberg再恣意妄为、无视一切,他也同样会害怕定律中“蝴蝶的翅膀”。

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,Billy坐进房间,醉意醺醺,躺上被单铺得乱七八糟的床铺。Dustin在另一个屋中,深情高歌《My Heart Will Go On》,表情迷醉十分。除此外,Chris则多半保持了沉默,他偶尔从Mark身后走动,看对方跳跃滑动手指。
“……Mark?”有一次他在经过走道的时候突然开口,呼唤道。
“What?”Mark停下手,回过头,Chris看见对方眼中清澈又冷静。
“你还好吗?”Chris伸手碰了碰自己金色的头发,握住水杯,他头上那些发丝真的如同缕缕金丝一样,即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可以闪烁,“我总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同。”
“不同,”Mark面无表情,心中却微微一跳,“你是说编程编得更快了吗?”
“哈……或许。”Chris闻言,停顿了一下,歪着头凝视片刻,露出笑容,“或许。”然后他走开了。
这或许是“真”的世界,Mark想。
他又埋下头。直到此刻,Harvard内所有照片几乎都已被他收入囊中。作为黑客,一切活动到此便告一段落。剩下来,将是真正的编程,构架框架,填充内容。
Mark叹出一口气,歪上椅背,手指扶住把手,腕子上下摆动,敲打桌沿。他扬起单薄的颈椎,偷出一点休息的时间。
然而,在下一秒,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,那声音由远渐近。Mark侧耳,听见有人正循阶梯攀登、向上,他甚至能听到那个人独特的呼吸吐纳的韵律。一起一伏。
风因此而发,吟啸声跟随其后,像一艘小船回溯时光的河流。

“Hey,What's going on?”几秒后,Kirkland的门被打开,伴随着这句话,风啸声停下,如一只于空中盘旋的鸽子拍了一拍翅膀,站上Mark的肩。红嘴黑眼睛的白鸽偏头望他,Eduardo的眼神一如往常。
七年前的往常。
事实上,Mark依然记得Eduardo写下的棋手排名公式,他不会忘记这个,不可能。Facemash由此开始,没人会真的忘记自己的来路。——他一早把手放上了键盘。
七年都已过完,Mark无需Eduardo再一次地告诉他这个起点。
但Wardo仍旧来了,命中注定,满怀关切,不可避免,如同任何一个恒久的常量。他的声音穿过Kirkland暗沉的墙壁、灯光,揉乱了的男生宿舍被单,靡靡歌声,回溯多年漫长的时间与空间,再次归属Mark的耳畔。
Mark的手停在半空,悬浮。
他低头望着键盘,拼命紧抿着嘴唇,于是那原本就单薄的唇变成了一条细线,只显得更加锋锐无情。
“Hey,Mark。”Wardo说,他走过来,伸手扶住门边。
“Hi……Wardo。”Mark咬着牙,咬牙切齿,这不是一个形容词,是真正的。他几乎是将“Wardo”这个词迸出了齿缝间,在长远的厮磨之后。随后,紧随其后,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内仿佛有一群羽翅在振动拍拂,疼痛几满溢出来。
真正的Wardo,Mark蜷起手指。
“你和Erica分手了?”
“是的。”Mark回答,答案不同于多年前。
“你还好吗?”但Eduardo依然问。所以,你看,Mark的意思是,一点点的无关改变看似并不会对命运有任何左右。
“我需要你。”他抬起头。
“我正是为你而来。”Wardo回答,微笑,目光里如有一条星河。
Mark听到了熟悉的回答。在某个瞬间,那份被人以拳痛击胃部的酸疼又跑了出来,抽搐着,挥之不去。Mark估计他自己的表情应该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去了脸上,因为原本靠着门的Eduardo忽而又上前了一步,问:“你还好吗?Mark?”
“是,是的。”Mark仓皇闭上了眼,迅即地呼吸了几下,逼迫自己回归漠然。他看着自己的手尖不再颤抖,它们终于回归平静。
“不,Mark,我不这么觉得,”但Eduardo却放下目光,眼神变得锐利:“为什么你的手会破了这么长的一条伤口?”

先前,Mark划破了自己左手,之后便不再理会它。实际上,他不担心血流得太多或者太快,甚至他唯恐伤口不够低深。
而又因为他始终把手低放,于是连Eduardo也没能即刻发现那条伤口。——时隔了多年,在今日看来,有些地方Mark仍旧无尺寸长进。
下一秒钟,摆针摆动,Wardo走上前来,匆匆的,他把Mark的手握住翻开了。
紧紧跟随其后,Eduardo眼见一条细长幽深的拖拽纹路横贯了Mark的掌心,突兀浮现。石片将对方的掌纹割地七零八落,满地破碎。
“这是什么?”他问。
“没什么,我只是摔了一跤,手按在碎石子上。”Mark回复。
“为什么不包扎?上天,Mark,现在是凌晨两点多,你什么时候进的Kirkland的门?四个小时过去了!”
“别大惊小怪,Wardo,只是石子,我没有得破伤风。”Mark抽出手。
Eduardo放下肩,他不再试图去和Mark争执了。他转回头,走出去,从隔壁Chris的床底熟稔地拖来一个急救医药箱,“抬高手,我给你暂时包扎一下,明天去医院看看。”他拿出碘伏与医药棉。
Mark窝在椅子里,微驼着背,抿住嘴巴,没有再尝试多吭一声。他看见在Eduardo那双褐色的眼里,沉沉浮浮着疲惫,无奈,以及飘渺深远的痛楚。

包扎到还剩一圈纱布时,Dustin跑过来。
“我可以在Mark手上签名吗?Wardo?”他晃着手里的马克笔问。
“不,不行,Dustin,”Eduardo笑了一下,“你该怪Mark伤的不够重,如果他手上打的是石膏,你不仅能签名,你还能在上面画画,甚至写程序,都行。”
“真可惜。”Dustin耸耸肩,他抛开黑笔,看向Mark。
“是的,所以不行。”Wardo摇了摇头,再一次说到。
然后Dustin离开了,离开前,他拿走了Mark桌上的一根巧克力棒。
Mark翻过手,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,其实Eduardo的包扎技术并不怎么熟练,一圈圈白纱布层层叠叠的,他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如先前一样敲打键盘。
“抱歉,我只能做到这样,”对方道:“你如果不满意,下次就该注意一些。”
Mark垂下睫毛。
“Thank you,Wardo。”
他说。
终于,Mark Zuckerberg,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,但面前这个Eduardo永远不会知道这句感谢的指向。这是个迟到了不知多久的“感谢”,走了太多岐路,大概于事无补,又大概毫无意义。
Eduardo听见了Mark说了什么。他睁大眼,然后轻轻向后退了半步。
Dustin在房间里摇晃,张开红润的嘴唇大肆微笑,Billy抱着被子和啤酒滚来滚去,啤酒泼了半边床单,飘出麦芽的香气。
“Mark,”Eduardo沉吟了一下,“你喝醉了吗?”他转过头,看向对方手边的酒瓶,试探性地询问。
Mark低下下颌,没有吭声,半分钟后,他抬起眼睛道:“Wardo,我需要你给棋手做排名的那个公式。”这一回他把词语褪去了丰沛而隐约的情感,也不含任何谢意。
平铺直叙,简约明了。
对视着那双冰天雪地一般的冰蓝色眼睛,Eduardo的表情淡淡沉寂下去。他松开微翘的唇角,此刻星光逸散,通过漫长浩大的流水流往远方。
“我要那个公式。”
他又重复了一遍。
Eduardo停顿了会儿,轻轻叹气,然后抱着医药箱,转身把公式写上了Kirkland公寓的玻璃窗。

Mark睁开眼睛。
醒过来后,他花了会儿时间适应耳畔嗡嗡作响的雷声,外面,雨水瓢泼弥漫,仿佛从上而下垂落的一片厚重幕布。
Dustin扑在他的床边,额发从厚软的床垫上面跑出来,露出一小点。他用手握住Mark的电笔,显然是怕对方先自己一步醒来后又无止无休的摆弄它。
窗户半开着,留了一丝缝隙给新鲜的空气,让它们足够长驱直入。这时大风卷进,床头柜上淡黄色玫瑰花瓣一一摇曳。
Mark默默地看了看窗外那片青青草地,尔后从被子下拿出了自己的左手。他抬起胳膊,几乎是不怎么意外地看见横贯掌心的一条细长疤痕。
尽管疤痕的痕迹很淡,仿佛它在下一秒就将要消没掉。
但对于Mark,这条伤口就是Inception中Cobb那个停下旋转的陀螺,它代表Mark方才的确身处于现实,无论是哪个现实。无论那个现实多么像梦,又多么难以置信。
“Dustin,”沉默片刻后,Mark动了动嘴唇,骤然大喊,“Dustin!”他伸手,翻腕反握住击剑。
剑尖在他的手下颤抖。
“怎么了!”睡眠中的Dustin被Mark唤醒,有一点迷糊,他以为是对方有什么不舒服,劈手就要按下护士铃。然而,一旁,Mark却在下一刻抓住了他,没有点滴的右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。
“Dustin,”Mark把手掌放在对方面前,揪住好友宽松的衬衫,“你看到了这条疤了吗?你能看到这条伤口吗!”
“天啊,”Dustin顿了一顿,使劲睁大眼睛,他丢开手中原本紧握的电笔,皱眉,“你什么时候划破了它?”
“你看得到?”Mark问。
“我当然看得到了。”Dustin有些不高兴,像是自己的视力或者智商被侮辱了一样。
“你以前没见过它吗?”
“我当然没见过!顺便,我的记忆力没出什么差错,Mark。”他回答。
Mark脸上的兴奋在一瞬间褪了下去。——是的,他划破了左手,他的手上留下了疤痕,他记得这件事情,这的确是真实的。但Dustin不知道,Dustin和他那么亲密,这代表他的做为只能改变自己,而除此之外,不能改变任何人。
于是他的道歉、感谢,Wardo不会知道。无论是在他这个世界的Eduardo,还是其他世界的Wardo。
Mark以为上天给了自己一个机会,他以为自己足以被垂怜宠爱。而到头却发现这不是机会,只是玩笑,是惩罚。

Dustin在一边,他觑见Mark脸上的表情由欢悦褪成空白,前后不过一刹。
他有些害怕。
“Mark,你还好吗?”Dustin轻轻碰了碰对方胳膊。Mark穿着病号服,蓝白相间,熟悉的基本色。这个在Facebook,乃至在硅谷都无比威厉的“暴君”,现下在宽大的衣服里只显得苍白。
Dustin有真的有点害怕了。
“没什么,”Mark松下身子,眼中透出一片苍苍莽莽的神色,他弃开击剑剑柄,说:“Dustin,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“嗯,”Dustin点点头,“问吧。”
“如果你能回到以前,如果,你会感觉怎么样?”
“好玩啊!”Dustin听见,睁大眼睛回答,“可以把以前开心的事再做一遍。”
“不开心的呢?”Mark细细地问。
“改变它,再做好。”
“如果改变不了呢?”
Dustin正开心着,闻言这样丧气的回答,他感觉自己被Mark弄得有些不明不白。于是他张了张嘴:“为什么?”
“没有为什么。”Mark说,说完,他在心里漠然想,或许是为了让一众神祗能够恣意戏弄凡人。
Dustin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那么,你能接受那些不开心吗?”他忽然问Mark,“你不能接受吗,Mark?”Dustin显然已经明白,Mark并不是在询问他问题,Mark只是在通过问询他来映照自己。
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,这个“暴君”也开始变得如此沉默与无措。
这时,窗外的草场无比湿润,如烟如雾,清新的空气弥漫在整个房间,让人掌心发凉。

“不,我不能,我也不愿意。”
Mark回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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