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林秦]豢养 2

*如果被绑的是林涛


走廊之上,不断的医生护士刷门禁出入,大宝提着保温桶,隔着NISCU玻璃,看几步之外秦明坐在门内,人像枯枝败叶;相形之下,病床上千疮百孔的林涛才像两人之中更坚硬稳固的一个。她站在与秦明一扇门相隔的门外静了几秒,看他看着林涛,仿佛林涛不是另一个人,而是从身体之中剖出的一个器官。

“……您好?”静默之间,有护士又刷卡出门,看见门外的人,低头看了下怀表又抬头,“您是要进去么?马上四点半了,探视时间还剩几分钟。”

大宝听见声音,惊醒过来,“不用了不用了,”又笑道,“我是等里面看人的人出来,给他带饭的。”


秦明出门时,大宝坐在地上,已经替他把保温桶打开,一些热气冒上来,秦明在热雾之中被衬得更冷。大宝看见他,眼睛笑了一下,把筷子跳起来捅进人手中。

“正好,出来了快来吃。”又把饭捅进人手里,蹲下去拿汤,“……你守了两天了,吃完了回去休息一下,换个人。换我。”

秦明看了半晌双手,抬起头,“……都是因为我。”他看向大宝,面无表情地突地说了一遍。

把人从水箱中抢出时,林涛因受重击之下的硬脑膜外出血与肺部呛水的窒息昏迷,心脏停跳、颈动脉无搏动,心肺复苏秦明做了十多个循环,手下按断了人四条肋骨。

大宝听见他,蹲下又起身的腿蓦地只直起一半,来不及说话,“一切都是因为我。”他已经又说了遍。像人死灯灭、盖棺定论。

心惊之间,大宝霍地站起来,瘦薄的一张人在咫尺间罕见地剑似逼在秦明眼下,要给他的汤还握在手中。“……‘一切都因为你’什么?你错了什么?”她问,像水入油锅,“秉公执法吗?恪守职责?那林涛呢?水良是林涛逮捕归案的,林涛难道也错了?你愿意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,你难道也拿它们惩罚他吗!”

她的声音在之后大起来,凶狠又锋利。许多人听见。可秦明望着她,眼中冰冷又平静,仍只像盏灭了的灯。

过了几秒,“我晚上再来。”他说,越过这个话题。

大宝看他弯腰、随之放下饭盒,一人脊背锐利又瘦削地穿过汹涌浪潮似,穿过ICU走廊之中拥挤又磅礴的人群,身上穿的衣服像直接穿在了骨头上。她做法医多年,见过许多死生事大,仍也少见一个人在眨眼的几天之间瘦出这么形孤影寡的肢体。

等再回神,她握在手中的汤已经变得温吞,结了层薄油。


林涛醒在晚上,第二天早晨是NSICU的主任查房,下午看见秦明。人进门之前已经知道他醒来,可林涛看对方走进的几步,几步距离,如渡大河,嘴唇与脸都白得像一张纸。

他陷在太多的仪器和被褥枕头之中,看人看了几秒,突地才疲惫又困倦地笑了下,“……男人剃了头还帅,”像习以为常地,开始讲一个笑话,“才是真帅哥。时隔多年了,机不可失,再让你看一眼,什么才叫真的帅哥。”

他大病初醒,见秦明开不了口,习以为常地替人开口说话,说完话,还想说,力不从心,说不动了。秦明看见,在这个时候方才惊醒似又上前了一步,脸在下意识中终于露出人气。

林涛看出来,心中大石落地地才松了下,攒了一点气力,又问,“宝爷呢?”

“没事。没伤骨头。”

这是个不幸之中万幸的消息。他听完,心下忍不住又松下一口气,眼中因为这口松下的劲困乏地暗了暗。万未料到,秦明这时瞬也不瞬地盯他,看他脸色倏地变了,草木皆兵地泛起紧张,手一颤,搭在床边护栏,打得半张床猛然响了声。

林涛人愣了下,觉察出来,随之心念如电地想抬手碰他,又想起来,自己的手这个时候动不了了。

“没事,没事儿,”他旋即开口,嘶哑地安抚人,像哄个小孩,“宝爷吉人天相、逢凶化吉,我听了高兴。”

秦明的手打在护栏,打得苍白之中泛红,疼痛闪电似把人钉回地面。他借力清醒了下,“……今天查房,”闭了下眼睛,又才问,“医生说什么?”

“挺好的,主任说人醒了,就算好了一半。”林涛带着点笑,温声答道。

说了这句,他看秦明看他,眼中神色一时之间闪过一点冷色,像刀在雪中出鞘、入鞘,一闪即逝。他见状,又笑了下,却仍再不说什么。

过了半晌,“那你动一下手。”对方把垂着的眼睛抬起来,突然说。

秦明冷下脸时,有压迫力,像刀。但林涛看刀看了这么多年,几乎要成佩刀的人。

“醒了才算好了一半,”对方之前逼视他,沉默得久,林涛精力好了一些,这时露出了一点平日之中的狡黠和油滑,“又不是全好。手就是还没好的一半。”

但刀咄咄逼人。

“万一呢?”

他听见,霎时有些哭笑不得,“搞什么?你咒我啊?”忍不住提声,骂了一句,骂得像假的,头摇不了,心里摇了摇头。但一句之后,声音终究轻下来,“……老秦,你是医科,道理懂得比我清楚多得多,人刚醒,症状总有一点。”林涛说的很平淡。

“都会好的。”

秦明在林涛话落之后有一瞬的僵持,人仿佛一张弓。但对方的神色很平淡,像天无绝人之路,一切大事都不算大事。他和林涛离得太近,人在山中,有时几乎忘记他有这种静默又坚韧的力量。

事已至此。秦明垂了下眼睛,不再吭声。但周身拘束的力量松懈了些,露出一丝妥协。

林涛笑了下,继而,“我想喝水。”他说。


护士提醒探视时间到时,秦明已经站起身。林涛看着他转过了大半个身体,却莫名地突地停下,又转回头:“……当时,”人定了片刻,“你只说了一个‘我’,”秦明看向他,“你想说什么?”

事情全然在意料之外。林涛听见,整个人滞了一秒。几乎要露出猝不及防的表情。

但一秒钟过得很快,转瞬即逝,他在一瞬之间拿了一大半自己勒住了另一半自己,想“知足常乐”。人心太贪,天打雷劈,会遭报应。

池子要秦明下跪时,古话:“男儿膝下有黄金。”他愿意跪;要他死,人愿意死。朋友做到这个地步,义无反顾、两肋插刀,已经做到了尽头。

他想。

林涛想事时不笑,他不笑时,眼角下垂,眉目阴郁又森冷,比秦明更像一柄刀。秦明望着这柄刀,看刀很像刀了一瞬,下一瞬又突然笑起来。

“我害怕呀。”

他撒娇似的说,眼神温柔又温暖,声音不大,像在说个秘密。

评论
热度(86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 
© 江潮 | 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