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TSN/ME]What we talk about 02

梗源自@十三 棒到飞起
兄弟连A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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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 You Can’t Always Get What You Want
(世事难全)
 
2002年9月,Harvard,马萨诸塞州。
Dustin Moskovitz站在门外,听见房内传来声音。行李落地,有脚步来回,节奏利落干脆,活泼极了。他眨了眨眼,伸手推开门,深绿瞳孔明亮透彻。
面带笑容,充满喜悦。
“嘿,你好。”
听见门轴转动,客厅中央,正拖地的男孩儿转过身。他抬起头,眉目出人意料的清秀,金发细腻灿烂,发出光彩。
“Chris,我叫Chris Hughes。”他说着,拨开细碎的额发,一边微笑,抹去汗水,眼神真挚又诚恳,“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在Chris问好的一瞬间,Dustin有点儿愣住。对面,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纯粹,笑容柔和,他望进去,一时拔不出来,显得格外笨拙。也因此,Dustin没能立即朝Chris做出回应,但对方好像又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未回应。
他仍笑盈盈的。
沉寂持续了两分钟,之后,忽然,Dustin听见自己询问,“我能和你同住一个寝室吗?”。他的问题从天而降,突如其来。像海潮从沙滩退去时的余音。
“哦,抱歉,”Chris闻言,略略惊讶,垂下眉,“我刚才才和Mark说好,跟他住一个房间。”他扭过头,朝向身后的屋子。
回溯Chris视线所指的方向,Dustin瞧见一个穿灰色gap卫衣,光脚,踩拖鞋的男生。下巴尖锐,卷发,眉梢锋利、刻薄。对方察觉到Dustin的视线,昂起头,敏感迅疾,于是紧跟着Dustin瞥见一双冰蓝色的眼睛。
冰蓝色,很冷,也冷酷。
“所以你就是Mark了?” Dustin摸着头发,站在樱桃色沙发背后。而一边,Chris则饶有兴趣地轻轻望着他。
沉吟了几秒,男生点头,态度漫漠。电脑显示屏的蓝色幽光攀浮侧脸,打上色彩,使他鼻梁的轮廓更如刀削一般,“Mark Zuckerberg。”
“哦,”Dustin小小地慨叹了一声,他放下行李,走过去靠住房门边,神情好奇,也有点儿兴奋,“很高兴认识你!我叫Dustin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Mark截断他,“Moskovitz。”
“哇哦,”Dustin惊呆了,“你怎么知道!”
“你和你父亲在宿舍台阶前拥抱道别,我拎着行李经过。”Mark垂下眼,手指一面重新按上了键盘,“‘看你的了,Moskovitz先生’,所以。”他耸耸肩。
“这样啊。”
Dustin抿了抿嘴,了然。接着,他又被Mark持续的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节奏捕捉,不由降低身子,更凑近去一点儿,继续问,“你在干什么?”
“编程。”极简洁。
“黑客吗?”Dustin睁大眼,不可置信,“酷!”
又一次,Mark停下了动作,眉峰紧蹙,令人捉摸不透。他像是思索了一下,略作停顿,然后拿起桌上一罐湿淋淋,未打开的激浪,递给对方。
“喝吗?橙子味。”
“哦!谢谢,”Dustin欢欣地点点头,随后转身面向客厅中央的Chris,喊:“Chris,你也要吗?”
“不用,冰箱里还有,你喝吧。”Chris笑着回答。
Dustin拉开铝环,咕咚倒了一大口进肚子。
“好凉!”他喝完嚷嚷。
Mark抓紧难得的空闲写了一面代码。
“这是什么?”
三两口喝完饮料后,Dustin把空罐子握在手中,捏着把玩,过分柔软的褐红色发丝耷拉下来一绺。他指着电脑屏幕。
“CourseMatch,”Mark回答,不过这一次倒没有不耐烦。也可能是觉得,这个问题还算不上过分无聊,“一个应用。”
“可以怎么用?”
“搜索朋友上了什么课,这些课上又有哪些人。”Mark说,一边抬起左手去抓饮料,结果伸到半途才发觉,激浪已经被自己给了Dustin。
Chris看见,走去冰箱,拿来两罐红牛。
“谢谢!”Dustin笑起来。
而Mark没说话,他绷着脸,微而又微地收了一下下颌。
“看起来你有不少朋友。”
Dustin轻快地道。
“为什么?”
Mark按下保存,退出了界面,脸上是难以理解的表情。
“CourseMatch可以连接朋友,结成网络,而你建造了它。”
对方回答,认真而且钻研。
Mark听见,沉默了一会儿,“不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我没什么朋友。”他极为冷淡地说,眼神之中头一次真正外露出Dustin早已感受到的那股冰凉温度,“造物和建造者没有必然关联。”
他竖起一面墙。
“哦。”Dustin大概愣住了,他握了握手,被挡在墙外,样子茫然。
Chris看上去有些担忧。整个屋子中,气氛一刹那间变得闷闷地,仿佛乌云翻滚,憋了许久许多的雨水,湿润的不得了的天空。
然而,出人意料,难耐的阴沉之后,Dustin吸了一口气,却突然地弯起唇角,对Mark,“那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?”
这回轮到座椅上的Mark愣住了。
 
在很久之后,后来的日子,Dustin问Mark,为什么会和Chris做成朋友。
Mark说,Chris聪明,也优秀。
Dustin得到答案,轻轻点了点头,然后,又过了一小会儿,“那和我呢?”他接着问,端着半杯未喝的橙汁。
Mark想了下,一面放低飞镖,蓝色衬衫把他的皮肤衬得很白,在昏黄的灯下发光。披萨中菠萝与玉米的香味从厨房洗台上飘散。
“我本来没想和你当朋友。”他最终选择陈述一个事实,“是你走过来,询问CourseMatch,和我变成了朋友。”
“是啊。”
Dustin安静了下,把一块披萨塞入Mark手中。
 
很巧的是,Chris参加的LGBT组织义卖那天,早晨刚好下起雪。
Chris起得很早,动作很轻,没吵醒晚睡的Mark,却不知为何惊动了Dustin。刚换好衣服洗漱完,一打开门,Dustin就站在客厅里,也穿戴好了。
“你真的要去吗?”Chris问,“不去也没关系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系上围巾。
Dustin点头,没有犹豫,“去的。”他回答,“我答应了。”
Dustin总是这样,很柔软,很开心,但只要说了,答应过的事,再怎样他都会全力以赴,怎样都会做到。
“一起走吗?”Chris笑了。
“你先走吧,我把Mark喊起来,和他一起去找你。我会帮你搭帐篷的。”Dustin摇摇头,拒绝了。他搓搓手,窗外透入一丝风雪,“小心路上结冰。”
“Mark不会愿意起来的,”Chris没立刻动身,他回头望向房间,“他昨晚编程到很迟,连键盘声也一直在我梦里飘荡,像鬼魂。”
“我也听见了。”Dustin笑了笑,非常灿烂。
“所以他肯定起不来。”Chris试图说服Dustin放弃喊Mark起床的念头,“就算能起,他也一定会迁怒你的。”
“不,”可Dustin说,“别担心,你快去吧,不要迟到了。Mark也答应你了的,他得信守承诺,我会和他一起来。”
他挥了挥手,把一杯咖啡放进Chris怀里,“黑咖啡。”
“谢谢,达达。”
Chris不再多说什么,他接下咖啡,转身出门。
 
自同处宿舍的头天起,Chris便没试图朝Dustin、Mark与Bill掩饰自己的性取向。早在高中时,Chris就出了柜,这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。更何况越掩饰,越脆弱。
Chris从不选择脆弱。
那天听完消息,Mark和Bill都没什么反应。于是最大的反应大概只能是Dustin了,因为他眨了眨眼,看了会儿Chris,然后点点头。呆呆的。
Chris觉得Dustin很可爱。
而因为了解、身处LBGT群体,属于社会的少数,Chris加入了Harvard的组织。他的目的性并不强,只是首先希望自己可以做出力所能及的事,以此改变。
关于Chris加入LGBT组织,Dustin是第一个知道的。而同样,这次义卖,他也对Chris提出,只要需要,一定会帮忙。
“不要帮什么忙,如果你能来,就已经足够好了。”
Chris坐在窗台上,捧着书。说。
“好啊,我一定去。”Dustin立刻答应,然后看向Mark,“Mark,你也来吧。”
“不去。”对方毫无意外地拒绝了,“我有编程作业。”
“可那些编程作业你根本不用多久就能写完,”Dustin皱着眉,“就去那里坐坐,即便带上笔电也行呀。我可以替你做一周的卫生。”
最后一句打动了Mark。
“一周。”他重复了一遍,“不许后悔。”
“绝不!”Dustin确认,“那你也不准后悔。”
他们成交了。
“Mark的卫生做和不做都有没太多区别。”等面前两个人结成协约之后,Chris笑了,“无论怎样,我都得重新再干一遍。”
闻言,Mark耸耸肩,“我到底做了。”
“可你每次吃完了披萨,都不扔外卖盒,”Dustin道,“还有激浪、啤酒瓶。”
“Chris有资格说我,你没。”
Mark看向Dustin,冷漠地挑了一下眉毛。
他截断了这个话题。
 
Chris走了,很轻地把门带上。Billy和Mark仍在酣睡,Dustin一人站在客厅中央。
墙上时钟卡拉卡拉地响。
Dustin花了一点时间调整呼吸,他把暖手的黑咖啡给了Chris,掌心余温经不住Harvard寒冷的侵蚀,很快就散去。
他变得冷起来。
但好在Dustin也不是吃不消这份冷意。
跺了跺脚,身体热了一些,Dustin走向Mark的房间。他推开门,看见床上睡得乱七八糟,把自己裹在,或者说埋在毛毯里的Mark。
但Mark又把自己埋得很滑稽:但凡腰以上,全包地严严实实,尤其脖子,一丝缝隙也无,腰下则一览无余,穿着短裤的腿甚至光溜溜地赖在外面。
盯了两眼,Dustin叹息一声。他本觉得,自己已算万事不操心的人了,谁料Mark在某些方面比他更加超凡脱俗。
“Mark,”叹息后,Dustin低身握住对方瘦削的肩膀,“Mark醒醒,我们得走了!Chris的义卖在今天,快点儿起床。”
熟睡的Mark蹙了下眉头,未加理会。
“你不起来,一周的卫生便不归我干了,你可想好。”
Dustin出言威胁。
“就算你不做、我不做,到了最后Chris也是会做的。”
Mark翻身,把脸朝向墙壁,爱理不理。
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彻底惹怒了Dustin,见状,他直起背,点了点头,不高兴了,模样十分严肃,“Mark,你逼我的。”他警告。说完,Dustin一把拨开毛毯,猝不及防地将自己冰凉的手伸入床上人热乎乎的脖子。
紧接着,Mark大叫一声,生生从床上蹦了起来。
 
Chris在雪地上撑起挡雪的帐篷时,Dustin和Mark终于到了。Dustin一脸笑容,Mark则落后他半步,抱着笔电,似有若无的模样。
“嘿,”Chris打了个招呼,说,“你们来了!”他指尖被风吹得通红。
“我帮你。”
Dustin踏着雪,步伐之下飞花四溅,走得飒飒的。
“马上就搭好了,”Chris笑了下,一面转头对Mark说,“Mark你就坐这个帐篷吧,一会儿我会一直待在这儿。”
“好。”Mark点头,边面无表情地瞥了Dustin一眼。冷笑一声。
“你不能怪我!是你自己出尔反尔!”
Dustin梗直脖子,竭力让自己显示出有理有据。
“你对Mark干了什么?”Chris问,“说实话,他能来,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。”
“他把冰凉的手伸进我的脖子。”
Mark回答,坐在半撑起的帐篷下,“这几天注意你的电脑吧。”
“嘿!”Dustin挥舞手臂,“是你先不对的。”
“所以呢?”
Mark弯了一下嘴角,“那又怎样。”
“放过Dustin,Mark。”Chris算是弄清了来龙去脉,“的确是你先有不对。”
可Mark不为所动。
Mark的脾气,没人比Chris和Dustin更清楚。只有他心中有了决定,旁人基本动摇不了,哪怕一丝一毫的。
“让他黑吧。”最后,还是Dustin耸了耸肩,“无所谓。”
他回身从Chris手中接下了半撑的帐篷。
 
义卖的东西不新鲜,总是老一套。手工品、旧书、摆件。
等等等等。
Chris如自己所言,一直陪Mark待在帐篷下。可临近中午时,有另外的成员喊他,他不得不去看看。Chris对Mark保证,自己很快回来。
Dustin生性活泼,最开始帮Chris搭完帐篷后,他便跑出去闲逛,至于到底晃去了哪儿,谁也不清楚。总之半天看不见人影。
于是,到头只剩Mark一个坐在摊位下,这顶帐篷位置偏僻,处在义卖的边缘,没什么人会注意到。他因此乐得清静,专心致志地继续编程。
但好事总难长久。
“你也是义卖的人吗?”正入迷时,一个人站来摊位前。对方说话,音色清脆可爱,但Mark却没听见。他太专注了,键盘上手指如飞,一刻不停。
“你看起来真的很认真。”那人又说。这回声音稍稍提高了些。
Mark被打断了,他从幽绿的代码中抽脱出来,一刹那不明所以,有些疑惑。
“什么?”
“我说你看上去不像是LGBT组织的人。”
那是个女孩,抱着一堆书、本子,笑容明朗,和Dustin神似,“我叫Nomi。”
“我的确不是。”Mark回答。
“我本想买这个,”Nomi放下书,拿起一个八音盒,穿着纱裙的小舞女在上面缓缓旋转,“但看上去你好像不能负责。”
“你可以等等,Chris是负责的人,他一会儿回来。”
Mark刻板地回答。
“其实摊位间也可以互相买卖,”女孩儿停了停,说,“我的摊位是流动的,所以,你需要买一点儿东西吗?”她抬起头,望向Mark,“我有书。”
Mark不耐烦,但又无意去敷衍,好在冰凉冻住了他的烦躁火气,稍显宽慰了他。Mark向桌上的书堆中看了一眼,道,“那不是书。”
他指了指最顶端的一本。
“哦,不,那是个笔记本,很久以前,我几乎忘记是谁送给我的。”Nomi回答,“它太厚、太重了,我用不着,用起来也很不方便。”
“多少钱?”Mark忽然问。
“你要买吗?”
“我买了它你会走吗?”
Mark没礼貌的话未使Nomi觉得冒犯,她思考了一下,点头,“好啊,不过我还会来,我想买那个八音盒。”
“这就不归我管了。”Mark如此应答。
她说出了价格。
Mark从裤子中掏来摸去,东拼西凑,终于凑到了要求的数字。
“给,这是你的了。”Nomi伸手把本子递给Mark,但Mark却没接。他用眼神示意对方把日记本放在桌上,Mark丝毫也不在意,他只想快些安静下来。
Nomi放下本子,好脾气地微笑离开了。
不一会儿,Chris果然回来了,他前脚刚到,后脚Mark便说要走。Chris没挽留他,只嘱咐对方注意积雪。天上落雪仍旧不止,路上湿滑。
Mark点头,他拿上笔电,才走了两步,想了想又折返回来,抱上那个旧日记本。
“什么时候买的?”
Chris好奇。
“有个女孩来,想买八音盒,你不在,她不走,我想写代码,就把本子买了下来,告诉她你一会儿回来,叫她一会儿再来。”
“对方没打你吗?”Chris哈哈大笑。不可抑制。
“没必要,我买了本子。”
Mark将厚重的笔记本和笔电夹在一起,穿着拖鞋,踩着雪,走远了。
 
一回寝室,隔了老远,日记本就被Mark凌空甩上边窗,狠狠一磕,打开、平摊,一张纸片甚至飘入进床边的缝隙。可他毫不加以关注,径直走去冰箱,取了一罐激浪,拉开摆在手边。
然后,几个小时过去,Mark渐低下头,脊柱凸显。
他又编程编到累睡着了。
当Dustin和Chris回来时,Mark仍趴在桌上,脸颊紧贴帽衫,压出痕迹。Chris看见,蹙起眉,他首先试图把对方摇醒,结果失败了,最后只能勉强将Mark挪到床上,盖好,一边替他掖了掖被子。
Dustin则将Mark乱丢在窗台上的日记本拾下,合上摆在床头。
“Mark什么时候买的?”
他放好了,问。
“义卖,为了让站在摊位前的女孩儿赶紧走掉。”
Chris长叹一声。
“为什么叹气?”Dustin笑了,“Mark即便这么粗鲁,还是吸引女孩的注意。”
“我正是因此叹息。”
Chris摇头,神色复杂,“Mark的气质太独特,行事又特立独行。女孩们喜欢他,却无法驾驭他,于是喜欢上,最终也只是吃苦。”
“或许Mark还没遇上能与他同行的人。”Dustin耸肩,“这不是该讲求缘分的吗?”
“难道你不是?”
Chris弯起眼睛,故意笑问。
“嘿,得了吧,”Dustin扭扭腰,“他才威胁过要黑我电脑呢。”
Chris听见,忍俊不禁,一把拉住Dustin走出房间,“快点出来吧,Mark一会儿被吵醒,又要大发脾气,我可不想被牵连。”
“你不睡觉吗?”
“还早呢。”
“Billy今晚排练,肯定不回来了。Mark现在睡觉,一会儿半夜必然要醒。他编程时从不在乎别人,你到我房间睡吧。”
Chris的金发灿烂,“听Mark敲键盘听了5个月,早习惯了。”
 
Mark一觉醒来,很晕。他坐在床上,用手用力按住胸口。
“哦。”
Mark咕哝了一声。
Chris睡熟了,被阴影笼罩大半,窗外雨雪依旧肆虐,噼里啪啦。
Mark伸手去够床头高柜上的灯。
蓝色灯罩过滤光线,他放下手臂,无意扫落了一个东西。
“啪嗒。”
厚重的日记本子。
空荡的寝室,日记的砸地声尤响,砸得Mark的太阳穴也疼起来,烦得不得了。他恼怒又恶狠狠地咬牙,将本子拿起,纸页于是摊开,展现眼前。
然后Mark愣住了。
原本应当空白的日记上,此刻却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句话。
“我想你。”蓝黑墨水。
“什么,”Mark喃喃,一时无法理解,他又静坐了两秒,“Dustin。”Mark最后判定,因为再没人会干这么无聊的恶作剧了。虽然纸上笔迹不像Dustin的,但字迹总可以改。
“无聊。”想通来龙去脉,Mark冷笑了下。Dustin如果干了一次,必定有第二次。他总对相同的一件事乐此不疲。
Mark翻身转向桌上,摸来一支笔。
“别对我的本子干恶作剧,Dustin。”他写道。口头威胁对Dustin从来不足够,Mark决定多管齐下,写纸面警告,再黑电脑。
他不信Dustin不退缩。
但接下来的事,则远出于了Mark的预料。
在他弯腰打开电脑,准备黑进Dustin的系统时,日记本上,却再次浮现出另一行字。
凭空的,毫无来由。
“你是谁?”
Mark被彻底钉在了椅子上。
 
Mark深深地,吸了一口气,在一刹间感到恐慌,但又仅仅是一刹之后,同样,他便再次归于平静。无奇不有,Mark想,Mark觉得自己能接受这个。
更何况好奇永远可以战胜恐惧。好奇还能害死猫咪。
“这是我的日记本,你又是谁?”他飞快地攫过了自己的水笔,紧跟着问。
“这是我祖父给我的本子,是我的。”
“不,这是今天LGBT组织义卖我刚买下的本子,是我的。”
字迹停顿了一瞬。
“什么是LGBT,你在说什么?”
Mark看见回复,晃了一下神。对方不知道LGBT,那他身处何时?90年代之前?
“你身处哪个年代?”Mark继续发问。
“1943年6月4日,”对方写,“不,”他复改正,“现在是5号的凌晨。”
Mark倏地捏住笔。
1943-1944年是二战历史上最重要的转折点,纵使冷漠如他,此刻也无法彻底冷静。
“你是谁?”
Mark重复了一遍问过的问题。
“我写了自己的,你也会回答我吗?”对面询问。
“会。”Mark给出承诺。
“Eduardo Saverin。”于是,一行流畅的字迹逐渐蔓延开。但紧跟着,Mark便发觉,对方的字迹虽然流畅,可写的极慢。他窥见一丝内含的犹疑,仿佛藤蔓攀上墙壁。
“Mark Zuckerberbg。”
那头写完,轮到Mark作答了。他如约写上名字,却未就此停笔。“现在看来,这本日记大概打通了时空,”他分析,同时也在理清思路、逻辑,说服自己。
“我在2003年2月5日。”
Eduardo没有即刻回复,Mark猜想对方可能也惊呆了。
“大学生?”
他思索了会儿,又问,Eduardo的字很好看,家庭环境与教养一定不低。
“不,”片刻后,字迹出现了,“在曾经,是的,现在是士兵。”
珍珠港轰炸之后,退学、休学,志愿前往军队入伍的学生不少,甚至,有人仅仅因为体检不合格而自杀。那是一个混乱奔腾的年代,纵使已然远去。
“陆军?”Mark凭直觉猜了一个,兴致勃勃。
“恐怕我不能告诉你。”
但接着,一行冰凉的字却漂浮上来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我不能确认你不是敌军。”
Mark看见答复,皱起眉头,该死的责任感与荣誉感,他都说了自己身处未来!
“我在2003年,不属于轴心国军队,我甚至是个犹太人。”
“抱歉,”可Eduardo拒绝了,固执到不行,“我不能拿盟军冒险,甚至,我本来就不该开始这一场谈话。我说得已经足够的多了。”
蓝黑色的水墨很柔顺,也极清冷。Mark看见回答,心一下被捏紧了,他预感到自己如不写点儿什么,一切便会就此结束。
但他不愿放任它结束。
“我可以证明!”于是下一刻,Mark飞快挽留,笔尖似白鸟疾驰,抿住嘴唇,“我能证明。”他写道,一边紧紧盯着自己回复之下的空白。
在亿万光年之后。
“怎么样?”终于,Eduardo问。
“‘预测’未来。”
Mark捏紧了笔,一向工整细小的字迹也略显漂浮,“你的未来是我的历史,你在军队,我便说盟军下一步的军事战略。”
“你说,我看。”
“这个月的10日至13日,英国占领潘特莱利亚、林诺萨和兰佩杜萨诸岛。”Mark闭上眼,心中默想了一遍时间轴,“实际则是障眼法,为配合‘肉馅’计划,迷惑希特勒,在7月9日登陆西西里岛。”
二战著名的西西里岛登陆战始末。
他言简意赅地写完,随后攥稳了笔,连掌心也冒出细汗,非常湿润。而在另一端,Eduardo却迟迟未有回话。
于是,Mark了然了,他回答地这样详细,Eduardo大概已是相信他了。
“你已经信了。Eduardo。”
Mark忍不住,他勾着嘴角指出。十分得意。
“我不能否认或肯定。”可最终,对方回答到,语气平和沉稳,看不出被看破与否,沉静到使Mark也眯起了那双冰蓝色眼睛,十分玩味,饶有趣味。
半晌之后,Mark向后仰背,翘起凳子,只用两只凳脚支撑身体。“你的名字很长。”不明缘由的,他突然就转开了话锋,一瞬间全数卸去刻薄。
一边昂起下巴。
“Edo,或者Edu,都可以。”对方提出建议。很诚恳。
“Wardo。”
“没有人这样喊过我,我不习惯。”
“我没有喊,你也不用听,我只是写下来了,Wardo。”Mark不退步,不放弃,即便隔着纸面那股一意孤行,绝不妥协的味道也闻得出来。
“Eddie也可以。”
“不。”孰料他固执回答,一如Eduardo先前的固执。
“你真的非常偏执。”
“那么你是答应了。”Mark一向冷冷的脸透出了一丝笑,犹如冰层之下浮现的稀薄绿意,是份不外露的生机。奇异极了。
“如果你真的不是敌军。”Eduardo说。
Mark心满意足,他当然不是的,对方答应不过是迟早的事。
“我要睡觉了,再见,Mark。”Eduardo以第一次写下Mark的名字,结束了这场匪夷所思的对话,“太晚了,你也该早点儿睡觉。”
“我才刚刚醒来。”
Mark道,但这一回对面不再有人应答他。
 
宿舍重新陷入沉寂,此刻,连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也消逝,Mark身前,笔电发出幽微的蓝光,与背后高柜上的台灯光色相互辉映、交融,终至分辨不开。
Chris仍呼吸平稳,波澜不动。前5个月过去,他早被Mark折磨人的键盘声锻炼出来。起先Chris每夜抓狂到恨不得掐死Mark,完全不能置信,自己为何当初竟点头答应和这个人同住一个寝室。
但幸好,他的好涵养终究制止了自己。
Dustin也一样。
此时此刻,环顾四面,Mark无人可以交谈。不止现在没有,之后也一样。他不会将这件事告知外人。日记本是他的,秘密也是他的。Mark享受秘密,也享受被秘密折磨。这就是为保有秘密付出的代价。无可商谈或者妥协。
他低下眼睛,冰棱一般的眼中又恢复了一贯如常的轻蔑和傲慢。伴随起伏的呼吸,Mark凝视住右手片刻,而后,突然张嘴咬住突出的指节。
指骨如实地反映出痛感,很清晰,皮肤苍白的颜色原本叫晶莹的电脑屏幕覆上蓝光,现在已全变红,Mark使了足够大的气力。
“哦。”
他发出一声气音,带着模糊地呼啸,一如屋外寒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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